当前位置:
首页 > 其他同人创作 > 同人文 > 【克苏鲁系同人】KUMA姐姐讲故事

【克苏鲁系同人】KUMA姐姐讲故事

即使在万圣节前夜,江田岛舰娘兵学校的课堂里还是一片祥和。

“祥和”的意思是,该睡觉的睡觉,该赶稿的赶稿,该失踪的失踪,该调皮捣蛋咬耳朵的,都各干各的一份事去了。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人各有分,此即“大道之行也”。

放屁。

“你们……倒是听课啊kuma!!!”讲台上的球磨实在受不了了,卸下斯文的外表(?),暴露出野兽的本性,以金刚锄地式两个拳头支在台子上向整个教室咆哮:

“Kuma!Kuma!Kuma!”

被震撼到的教室安静了两秒钟,然后

“——向我开炮!!!”不知道是谁在下面配音,正好和球磨张嘴咆哮的动作完美契合在一起,顿时笑翻全场。初雪从课桌上抬起头,无辜地环顾四周抽搐的同伴们,而球磨冒着红光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呆毛在空中弯曲成一把滴血的刀。

“Kuma酱——”球磨瞬间将刀尖指向了开口的长波,吓到她浑身一哆嗦,“Ku——球磨老师,你看现在是晚,晚上了,而且还是万圣节的晚上,大家都没心思上课啊……”

“对啊,对啊。”众驱逐纷纷响应。

“说的好像你们平时用心上课过似的……”初风悄悄吐了吐舌头。

但是听了长波的话后,球磨顿时萎靡下来,呆毛也有气无力地垂下来,微微摇曳如风中残烛。她说:

“这种事,Kuma也是知道的Kuma……啊啊啊,万圣节晚上还要上课这种事,Kuma也是不想的啊!Kuma也想和别人一起出去逛街,去玩“不给糖就捣蛋”啊Kuma!!”

“就是啊就是啊!这排课太不人性化了!”

“Kuma酱也好可怜,跟我们一样呢……”

“我们起义吧!搞事情吧!起来,全世界受苦的学生——”

“天冷,桌面冷,睡起来不舒服……反抗,支持……”

……

群情激奋之下,球磨也豁了出去,把那本《初级通信技术入门》重重地拍在了讲台上。

“这课老娘上不了了kuma!我们来过万圣节吧!”

“耶——”

 

 

然而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热情过后大家都发现,她们什么也玩不了。

“去间宫的菜地里挖两个南瓜做南瓜灯吧?”江风不断让椅子向后仰过去,体验摇摆的激情。

她的提议很快就被证明根本不靠谱。

“诶,间宫种南瓜的吗?”

“我说江风,你该不会是把那些个套了袋的丝瓜当南瓜了吧?”(怀疑脸)

“……”(四处看风景)

风云两手支着脑袋:“就算不上课,我们也还是很无聊啊……”

清爽提议:“反正大家都在这里了,不如让球磨前辈讲一个鬼怪的故事,营造一下万圣节的氛围吧?”刚来不久的她还对球磨前辈抱有着期待。

“蛤?讲故事这种事情,太小孩子气了吧……”

“呜——不许说我小孩子气啦!!!”

“而且,让Kuma酱讲故事是不行的啦,”

长波指了指正在用呆毛吊着颗大白兔跟自己玩“treat or trick”的球磨,初雪在下面徒劳地伸着手想要拿回她的糖果。

“你看,她像是会塑造气氛的人吗?而且讲的故事也一定很呆板,都是套路。”

谷风听了她的话,于是决定尝试一下。

“Kuma酱,Kuma酱。”

“Kuma?”

 

球磨同意一试。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tama酱……”

“CUT!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长波摆出无言的怒吼的pose。

“能不能……有点灵异感觉的那种……”谷风还是不放弃。

 

球磨想了想。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死了很久的tama酱……”

众人无语凝噎。

“要么要么……干脆来个刺激的!一开始就上限制级的!”(谷风)

 

球磨的呆毛一跳一跳。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被脱光衣服的tama酱,瑟瑟发抖……”

呯!这是长波脑门撞在课桌上的声音。

村雨双手合十:“不行了,这个人完蛋了。”

 

球磨委屈地看着她们:“到底要我怎么样嘛kuma……”

“有点真实感行吗大姐!不要总是这么假好不好!”长波抚摸着脑门上的包,恨铁不成钢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纷纷复议。

“真实的故事吗kuma……”球磨支着下颚略微思索一番,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

“Kuma倒是有一个真实的故事kuma,但是你们……真的要听吗kuma?”

“随你怎样都好啦,我反正不抱希望了……”

 

于是球磨坐在讲台后开始酝酿起来。当她思考的时候,那一双富有灵性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呆毛像被抽干了血液一般垂落在肩膀上。最后,她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站起来,教室里的谈话声也随之停止。

“Kuma……要开始了哦。”她看上去有一丝丝的不安,“这个故事有点长,也许会很吓人kuma……你们还是要听吗?”

“Kuma酱的眼神开始犀利起来了。”有人悄悄说。

于是,球磨以这样的话语开始了她的故事:

“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一件事,虽然已经有好几年时间了kuma,但是一直难以忘怀kuma……2012年的夏季,人类不久之前在大海上对深海栖舰取得关键性的胜利kuma,我们这些立了大功的舰娘有些被分派到新近拜托了深海控制的海域,去稳固防守,同时也要消灭可能存在的深海残余kuma,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休假kuma……

所以说,kuma那时和tama酱一起来到这座小岛上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放松的kuma。这是位于东南亚的一座小岛,具体的位置和名字不能透露给你们kuma……”

这种故弄玄虚的做法引来了不少嘘声。

“当然了,这是在热带的夏天kuma,天气很是闷热kuma……”

天气确实很闷热,四周围绕的都是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其中有棕榈,有椰子树,这些是她们两个人叫的出名字来的;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来的,有着高大坚实主干的蕨类植物,整个蜷缩起来像一条巨型毛毛虫似的奇怪树叶,在脚边冷不丁吓人一跳的面貌邪恶的食虫植物,等等。离开海岸线一定距离后,植被就逐渐转化成了不折不扣的热带雨林,而且比任何地方的热带雨林都更黑暗,更封闭,粗大的奇怪地扭曲着的不明白是根还是茎的某种植物组织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地面,而它们为之输送养分的宽大叶冠层层叠叠,遮挡住每一寸天空,二者之间上上下下正着斜着密布了无数的藤蔓、卷须、吸盘和气根,在其中也许有拇指大的蚂蚁和脑袋大的蜘蛛进行着永恒的战斗,从上古时代开始从未停止过,而手臂粗的蜈蚣在低矮植物群落中间来回穿梭。

即使在正午时分,赤道附近的阳光也难以哪怕稍稍触及丛林的底部。好在她们能够沿着人工开辟出来的一片小道缓慢前进,从这里还可以看到太阳;更幸运的是她们的目的地其实离海不远,只要在丛林中穿行一个小时的路程。

“一个小时?”朝潮瞪大了眼睛,“这也够远了吧?”

“那是在丛林里走路啦kuma!好好听不要说话kuma!”

球磨和多摩抵达目的地的村子时,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这是一个建在悬崖边的村子,正对着一个逼狭的小海湾,当地的人们在悬崖的下面建起一座高台,高台的中间是一个摇摇晃晃的平台,用旁边的绞盘控制平台的升降,他们就是这样下到停了两三艘小舢板的海湾边的。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村里的建筑,和所有南洋的传统社会一样,都是用未加工的原木搭建的,你在上面仔细一看,也许就能揪出一条脑满肠肥的蛀虫。村子不大,大概几十户家庭,两三百口人。周围的地势多是高台峭壁,把村子围在中间,显得十分压抑,让人觉得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在这里生活。不过也许对于从事渔业的人来讲,避风的海湾是最重要的吧。

因为看见了外人的到来,村民们蜂拥而出,像是参观什么珍稀动物一样簇拥着两个人。他们普遍矮小而黝黑,手臂长而呆滞,眼球凸出,乍一看十分惊恐。不过球磨和多摩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深海栖舰都看过了,怎么会去害怕只是长相有点奇特的人类。村民们虽然挤挤攮攮,但是很有默契地不和她们两个接触,在一臂之遥的距离嘟哝着她们听不懂的语言,嗡嗡嗡的就像一群苍蝇——

“Kuma还记得一点,大概是有很多嘶嘶的吐气声,还有意义不明的磨牙kuma……”

“说的跟真的一样。”江风悄悄告诉村雨。

不久之后,村长过来了。村长是这里唯一能说英语的人,他不知道是在哪里接受的教育,反正面庞看起来聪慧很多,虽然也是有鼓鼓的眼睛,但球磨能感觉得到那眼神中流淌着智慧。人们自发地为村长让开一条道,他走过来,穿着粗麻布的长袍,向她们两人致意,询问她们的来意。

“我们是日本海军南洋特别支队的舰娘kuma。”球磨说,“我们来搜索残余的深海栖舰kuma。”

 

“桥豆麻袋!”岚举起手,“你跟他们能交流?”

“不是说过他会英语了吗kuma?”球磨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我们知道村长会英语了……但是kuma酱你……”

球磨不出意料地炸毛了。

“不要小看我啦kuma!!!!”

 

村长表示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深海栖舰,不过既然有客人来了,请允许我们按照传统来款待你们。球磨和多摩欣然接受了(白吃的饭谁不要呢),村长转过身,对着村民们用那种夹杂着吐气和磨牙的语言说了些什么,顿时人群很有秩序地四散开去。十几个精壮的男子朝悬崖边的平台上过去,像是要去打渔,但是他们什么渔具都没有带。球磨和多摩想跟过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打渔的,但是村长拦住她们,请她们到自己家里稍坐片刻。

“然后,就到了晚饭时间kuma!”突然兴奋的患者……呸,kuma酱,“好多!好多好多!全都是海鲜kuma!有这——(张开手臂画圈)么大的龙虾和螃蟹kuma!有这——(比着桌面)么大的带花斑的海鱼kuma,还有还在一动一动的、上面还挂着湿漉漉的海草的海胆kuma,那些人用木头凿子凿开海胆壳,直接取里面的肉吃kuma。所有的食物都是生吃的,但是太鲜美了kuma!kumakuma!”

“……等等kuma酱,我们在讲的是恐怖故事对吧。”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村民们的热情还是能轻易传递过来,刚刚出水的散发着海咸味的鱼虾蟹在村长家的大厅里能堆到球磨的胸口高。这里的人们奇怪的一点是进餐不用餐具,而是直接用手,遇上甲壳类的就在地上敲碎了再捡肉吃,球磨和多磨很快就习惯了这种习俗(“这不正是她们两个的天堂吗。”村雨评论到。)不过她们习惯不了的是这里的饮料,一种散发着奇异发酵味道的浓绿色液体,似乎是把什么生物捣碎榨出来的。村长是个友善而健谈的人,欢宴的时光过得很快。

“……好无聊。”初雪趴在桌上喃喃道。确实,虽然故事挺新奇的,但是到现在为止一点恐怖和灵异的迹象都没有。驱逐舰们大多已经开始觉得没劲了。

但是球磨此时却皱紧眉头,显得从未有过的严肃。

“别急,很快就到关键的部分了kuma。”

 

当天晚上,她们受邀下榻在村长家里的一间客房。说是客房,其实也只是在圆木地板上铺上一张兽皮地毯,再在上面放上铺盖,十分简陋。但是闷热潮湿的气候和热带的嘈杂而宁静的夜晚让球磨的脑袋昏昏沉沉,只想睡上一觉。她根本没有在意村长的告诫“请随意,但是不要随便到屋外走动,夜晚是野兽和其他造物的天下⋯⋯”就匆匆吹熄了油灯,大字型趴到了自己的铺盖上(“不洗澡吗?”萩风诧异地问)。

“啊,活动筋骨好舒服kuma~累坏了,睡觉了kuma~”

但是多摩轻轻躺到她身边,用冰冷的手指握住了姐姐的手。

“Kuma?”

“稍微⋯⋯有点在意,喵。”

球磨当然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现在躺在地上稍稍回忆起刚才打所见所闻,她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感觉,那就是这个村庄的空气中隐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味道,像隐匿的尸臭一样从每一个细节中飘散出来。奇特的地理环境,行为怪异的村民,还有所有那些从未听闻过的习俗和做法,此刻在黑夜中慢慢想来,确实让人感到难以抑制的不安。

屋子里唯一的窗口被似乎是渔网的东西罩起来,原因是“不让吸人血的蝙蝠飞进屋子”。但是窗户正对着月亮的方向,银光洒在地面上。

“没关系的kuma,只不过是个有点奇怪的村子kuma~”球磨安慰妹妹,“反正我们明天就离开了kuma,睡个好觉吧kuma⋯⋯”

“嗯,说的也对喵。”多摩按照自己的习惯蜷缩起身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姐姐的手。

“晚安喵~”

 

球磨做了个噩梦。

梦中,她被某种面貌不明的奇艺生物追赶着,那个生物不断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挥舞着它的两个——那是什么?那黑糊糊的粗大坚硬的东西,怎么看都不能称之为手——它笨拙地挥舞着,球磨觉得它是在哀求她停下来,听它说话,希望得到帮助,但是内心抑制不住的恐惧让她只能落荒而逃。她跑了很久,一直到那个行动缓慢的生物被远远甩在后面,一直到她很久没有再听到那咔嗒咔嗒的声音,她才停下来,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但是突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那种咔嗒咔嗒的声音,球磨背靠着大石头四处张望,但是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咔嗒咔嗒的声音折磨着她的神经,还有一种轻微的甲壳碰撞声,好像无数节肢动物爬过夜晚的乱石滩,从四面八方响起。

然后她就醒了。

黑暗中,一双红眼盯着她。

 

 

球磨静静地对视着那双红眼睛,然后说:

“怎么了kuma?”

“姐姐,做噩梦喵。”多摩回答,然后爬到球磨身边。窗外的月亮已经黯淡到了极度微弱的地步。偶尔有大气流动越过网状物在室内掀起一番波澜,吹得球磨不禁瑟缩。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而这显然和天气的闷热没有任何关系。

“感觉到了喵?”

一开始,球磨还以为她指的是房间里持续不断的低微的挫削声,只要用心去感觉,这些声音几乎无处不在;但是它们只不过是地板和墙壁里日夜不息的蛀虫噬咬木头的声音。不,多摩指的是别的东西,某种更加令人不安的东西。

球磨也感觉到了,这就是邪恶的味道。本身即为超自然力量造物的舰娘,对于类似性质的存在有着本能的感知力。那有点类似深海栖舰的味道,但又不完全相同。这种味道不那么张扬,却更加隐匿,更加古老。

“出发了kuma。”

没有拖延的必要。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确认了舰装状态完好,随时可以展开。多摩解开了一个绳结,将覆盖窗户的网状物拉起一个角,两人就这样径直跳下三米高的窗台,悄无声息。

四下里寂静无声。当然,“寂静”是对于热带的标准而言的。它意味着有永不厌烦的虫鸣、海浪的拍击、微风中颤抖的树叶,所有这些以一首复调乐曲的方式一起构建出热带夜晚的寂静。但是在这寂静中她们发现了两种不和谐的调子:其中一中让球磨一阵恶寒,似乎正是她在噩梦中听到的那种大量节肢动物爬行的声音。

 

“另外一种,”球磨说,“是人的声音kuma。我们很快就发现几乎所有房屋,包括我们刚刚出来的村长的房子,都是一片死寂kuma,但是通向海湾那边的道路有人声传来,还有隐隐的火光kuma。”

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专心地听着。

 

球磨和多摩沿着村里仅有的一条主干道向海湾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隐藏在木头建筑和树木的阴影之下,注意警戒着四周。但是她们路上什么都没遇到。而人活动的声音却逐渐变大起来。

最后,她们来到了高台和绞盘旁边一片广场似的开阔地边缘。火光和人声正是从这里传出去的:几乎整个村子的村民都聚集在这里,围绕着他们中间的一个什么东西。男女老幼都在其中进进出出,极为随意,显然不是小说中经常出现的神秘宗教仪式的场景,但是他们又都压低了声音嘶嘶地交谈,透露出共同的悲伤和忧虑的情绪。球磨想要换到一个更高的地方来试着看清他们中间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几乎立刻就被发现了。

所有的村民一齐转头看向她们。球磨这才想起,村长曾经告诫过她千万不要在夜里外出。

 

“咕……”岚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

“幸运的是,村民们没有做什么不友好的事kuma。”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村长走到最前面来,他沉重地说:

“客人们,我告诉你们不要外出,是不想让你们看到我们这个村庄最大的痛苦和耻辱,但是现在……你们既然来了,就看看吧,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他笨拙地挥动了长而干瘦的手臂,后面的村民立刻让出一条通路来。球磨和多摩穿过人群,直到可以看清他们所围绕的究竟是什么造物——

球磨震惊地后退一步,捂住了嘴巴。

那是一个人,或者应该说,他的大部分还是人。一样的黝黑的粗糙的皮肤,体格和村民中的成年男性相当。

但是,为什么说“大部分”呢?

在他的上肢和躯干上,大片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人类的皮肤,取而代之的是泛着光芒的角质外壳。在有些地方,角质外壳延伸的如此充分,以至于在肢体外层覆盖了一层节肢动物的外骨骼,无论是凸起的尖刺,还是密布的凹坑,都跟昆虫或者虾蟹的甲壳没有任何区别。

最让人惊惧的地方是他的头部。你永远无法想象,拥有人类架构的身体如何被安置上这样一个龙虾似的脑袋——仅仅是略微的尝试都足以让人感到恶心,然而这样的场景就活生生地呈现在球磨眼前。颅骨已经严重地变形,从后脑向上凸起,而且是“一簇”地凸起——就像龙虾的触须。完全没有头发的踪迹。浑浊的乌黑的眼球远远分开在头部的两边,看不到瞳孔。他的嘴——万幸,还是人类的嘴——不断抽搐着,涌出泡沫。

一个龙虾与人的混合体,但是混合的如此劣拙,如此丑陋,即使弗兰肯斯坦博士的的手艺都比它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即使最癫狂最不可理喻的疯子的梦境中都不曾出现这样的造物。

球磨拼命地抑制住强烈的呕吐冲动。她听到村长在身后说: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这座村子……被邪恶笼罩了。这样的疫病时不时出现,毫无预兆地降临到任何一个人身上,不管是老还是少,健壮还是瘦弱,变化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任何逆转的可能。人会渐渐变成龙虾的样子,不光是外表,精神也会逐渐退化,最后彻底丧失心智成为只受本能驱使的野兽。我们不得不在那之前忍痛将他们杀死。过来。”

多摩惊叫一声。村长有些强硬地抓住她的手臂向悬崖边拉去。球磨也挪动脱力的两条腿勉强跟上了。

“看吧,”村长指着悬崖下面的乱石滩,“这就是魔鬼!”

悬崖下密密麻麻地都是龙虾——如果这个大小的还能被称作龙虾的话。那些通体青黑色的巨大生物足有快两米长,当它们用两条足把身子支起,在空气中挥舞着它们的螯的时候,它们和人类完全是一样的大小。而这样的巨型龙虾在下面有数百个,绝大多数挤在悬崖边。不需要多大的洞察力就能发现,它们急切地想要上到悬崖上来——想要冲撞、压碎、撕扯村庄中的一切。在火把的照耀下,大螯咬合的咔嗒声和硬质关节的摩擦声此起彼伏,永不停歇。球磨认了出来,这就是她的梦魇——在噩梦里追赶她的生物。

“*&%¥%%保佑我们(他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发的音,球磨觉得这是他们信仰的原始宗教的神的名字),这些恶魔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村长愤恨地说。“活着的人里没有一个能说出它们什么时候出现的,从哪里来的。它们白天待在那个被诅咒的洞穴里,晚上就向我们侵袭而来——它们对人类,对我们用勤劳和汗水建立起的村落抱有的刻骨的仇恨,世间罕见。只要不小心跌落下去,一定会被它们撕碎;只要让它们爬上悬崖,我们所有人就都完了”

村民们都待在安全的悬崖上,但当龙虾涌向海滩上树立起的高台时,他们开始慌张了。一部分村民把火把远远伸出悬崖边缘去震慑下面的龙虾,一部分朝下面扔石头 。还有许多人站在崖边,用他们那诡异的语言咒骂着。龙虾向高台的支柱扑过去,高台在强烈的冲击下发出木材扭曲的呻吟,但是它最终挺住了;许多龙虾被掷下的大块石头和木头砸个正着,一瘸一拐地退了下去。

多摩颤抖的手扶上了球磨的肩膀。她的脸色铁青。

“要,要受不了喵……”

球磨僵硬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她看着一只巨型龙虾在身子扬起之时被石头砸翻,仰面躺倒在海滩上露出浅色的腹部,而中间的几对足在空气中不停地挥舞,抽搐。

球磨受不了了。一股刺激而散发着酸味的热流从喉管里喷涌而出,直接冲击了她的大脑。她跪在悬崖边止不住地呕吐,呕吐物向下直接落进了龙虾们中间。

 

 

随着天色逐渐明亮起来,巨型龙虾开始撤退了。它们那多足的躯体越过乱石嶙峋的滩头,消失在海湾尽头的岬角。村长说,在那岬角后面有一个巨大黑暗的洞穴,它们白天就潜伏在其中,从来没有任何人敢于闯入。当来自东方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到村庄的房顶上时,那个可怜的龙虾人,某种黑暗诅咒的牺牲品,开始更加剧烈地抽动起来。

无需任何多余的话语,村民们默默传递着一个黑黝黝的东西,最终传到了村长的手上。那是一把粗糙的黑曜石匕首。村长长叹一口气,拿着匕首走过去。球磨和多摩跌坐在一边,没有丝毫的念头要去阻止。

村长干瘦的手臂中爆发出惊人的决心和力量向下刺去。龙虾人已经甲壳化的手臂疯狂抽动,头扭向一边,从嘴里冒出大量大量的白沫。“刺啦”村长拔出了匕首,碧蓝色的血液向上喷涌出一尺多高,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格外诡异。不久之后,抽动停止了。

 

教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呸,是群魔乱舞的时候后门突然走进来一个神通那样的寂静。

江风在胸前紧紧握住一把直尺,全身的肌肉紧绷。

萩风捂着嘴巴,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旁边的岚紧盯着桌面。她们两人的手在座位中间不由自主地紧密相扣。

 

球磨坐在讲台后面,似乎仍沉浸在那个幽闭的村庄里。

然后突然间,她像是苏醒了一般甩了甩头,呆毛重新耸立起来,眼里也恢复了神采。

“啊,抱歉kuma”她说,“果然会让人很不舒服呢kuma……我自己也很不舒服呢kuma……”

最后连kuma都是有气无力的。

 

“但是,恐怖的故事就要结束了kuma。”

“因为缓过劲来之后,kuma和tama就用卫星电话联系到了指挥部kuma。”

指挥部也感到惊异,甚至一度以为她们两个精神失常了。但是她们最终还是说服了指挥部。

上头用“深海力量的侵染”来定义这次事件,派来了包括其他舰娘在内的一整只部队进行扑杀作战。经过多方勘察和讨论后,她们决定在下一个夜晚埋伏在海湾外,等到巨型龙虾全部在悬崖下集中时一网打尽。当天的月亮依旧十分明亮,但是到了后半夜开始变得黯淡。与此同时,行动开始的信号传来了。她们就拉开一个扇形冲进了海湾……

“然后,”球磨停顿了一会,生硬地跳到了结尾。“……就把它们全部杀光了kuma。”

她没有细说,但是所有人都仿佛感受到了,那扫射之下海滩上涌动的黑色的潮水,那四处飞溅的血液,那汽油灼烧甲壳的滋滋声和散发出的恶臭。

特遣部队的队员们也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当太阳再一次升起,她们看着仿佛化作修罗地狱的海湾,一个个呆滞无言。最后,还是村民们下到海滩上来处理掉了所有的尸体和残肢。

“这样,故事就基本完成了kuma。”

“还有一点点的后续kuma。”

 

 

 

空气中的血腥味直到中午都没有完全散去。球磨坐在海滩边上,呆呆地看着潮起潮落。

身后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呦,没什么精神嘛kuma。明明干了件大好事的说?”

球磨头也没回地说:

“明石,遇到什么了吗kuma?”

拥有耀眼粉红色长发的舰娘豪爽地笑笑。她是以现场技术指导和研究员的双重身份加入到这个特遣部队里来的,也是几乎唯一经历过歼灭作战之后精神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打击的人。正是在她的强烈推动下,特遣队在太阳出来之后立马组织了进入“神秘洞穴”的勘查行动,当然,明石是领头。

“什么也没有。看起来所有的龙虾都在夜间出动了,也都被消灭干净了……”

球磨侧过上身斜着瞟过去,她分明看到明石的防护服上带着血污。

“哦,这个吗?”明石注意到球磨的目光,“别担心,这不是战斗中染上的,是我不小心在一只那种东西的尸体旁边滑倒了……不说这个了。你应该高兴,球磨,我们制定了正确的战术。如果我们对那个洞穴发起强攻的话——那个洞的历史一定十分悠久,深入到一定距离之后就开始变得狭窄、分岔。没有当地人愿意带路,我们也不敢太过深入,但是只要想象一下那些龙虾撤到了洞穴的深处,那里可能有别的途径通往大海,通往岛上的其他地方……能把它们一网打尽真是太好了。”

“等一下kuma?这样你怎么确定它们被消灭干净了kuma?”

明石做了个鬼脸。

“没法确认。我只能说,我们只在洞穴的入口附近,比较宽阔的部分发现了龙虾活动的迹象,像是被碾过的碎石之类,而在更深入的地方就没有发现了,所以判断龙虾平时也只在洞口附近活动。没办法,至少在目前是不可能对这个洞穴进行彻底勘察的。”

“……”

“嘛,嘛,开心点,如果发现还有漏网之鱼的话那不就是你的工作了吗……”

特遣队今天黄昏就要启程离开,但球磨和多摩两人被指挥部要求在当地再停留几天,确信没有异常。这让球磨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二三十步之外,多摩也在海滩边闲逛,尽管被正午的烈日晒在头顶,她却似乎毫无知觉,这点球磨自己也是一样的。多摩靠近了搁浅在沙地上的那几艘小舢板,不知那里有什么不一般的现象,引的她细细查看。

更远处的滩头上,几个村民合力拖动一具龙虾的尸体。他们把它拖进齐腰深的水里,然后用一根长杆捅向更远处,直到它几乎没入水中,被水流带向更远的大洋中心。那是村民们坚持的处理尸体的方式。

明石在她身边坐下了。

“那大概是最后的一具了吧。”她说。

“好像是的kuma。”

明石大大地叹了口气。

“就那样简简单单推到了海里去,一具也不留下……我多么想留下来一具,只要一具就可以,我把它带回日本去,对它进行彻底的检测。这玩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谁都看的出来,但是为什么没有人想到对它的研究或许会为我们打开新的领域?也许和深海栖舰有关系,也许……但是那些当地人都跟见了鬼一样的盯着我,好像我成了那些大龙虾的同类。而特遣队的这些人呢,一个个都被吓坏了,巴不得看着尸体全部沉到海沟里去,直到世界末日为止永不出现。如果我说我想带一具到船上去,和他们待在一起,天知道他们会是什么表情?!唉,哪怕让我抽一管血,切一片样本下来……”

这就是研究人员的可怕之处吧。

“明石不害怕吗kuma?”

“蛤?怕这些?龙虾?”明石翻了个白眼。过一会,她又说:“……不,其实我懂你们的想法,这里有一种‘邪恶的氛围’,把大家都搅的心神不宁了。险恶的自然环境,语言不通、行为怪异的原住民,再加上这些违背常理存在的生物,这些对心理的暗示作用太大了。我自己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不安,不过……研究就是要刨根问底,如果让恐惧控制住内心而放弃追问的话,那就是研究者的失职了。”

“明石,明明没有战斗的能力kuma,内心却很勇敢kuma……”

“这是两回事啦,”明石急忙打断她,“面对‘危险’时,比如面对敌人的炮口,人通过压抑自己的情绪做出更理性更充分的反应,从而提高自己和同伴的生存几率,这是球磨你,还有其他在前线战斗的舰娘们已经习惯的事情。但是面对‘未知’就完全不同。人本质上是抗拒未知的,只有在自己的常识的空间中才能够自由呼吸,哪怕那片空间充斥了‘危险’。关键在于,这是你习惯了的东西。而科研人员,他们正是被独特地训练成对‘未知’毫无畏惧,甚至充满渴求的一群人。有人说‘未知’是最高程度的‘危险’,但我更倾向于认为它们是两种类型的东西。简单来说,”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

“我们一点也不勇敢,只是脑袋里稍稍缺根筋。”

 

“……也许吧kuma。”球磨转回了脑袋。

“嗯,所以kuma,求你帮我个忙吧。”

“Kuma?”

“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也想搞到一些样本来研究。所以,拜托了!!”

明石双手合十。

 

 

球磨姑且先答应了她的请求。

毕竟现在龙虾都死绝了,这是客观事实。如果到时候又抓到残余的个体,或者漂出去的尸体搁浅在哪个海滩上了,那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为了表达她的谢意,明石掏出了两根黑乎乎的棒子一样的东西递给球磨。球磨犹豫了。

“别怕,这是百分百木质的。”明石说,“在洞穴里捡到的。因为好像没什么意义,所以给你也没关系。也许你能琢磨出点什么呢。”

那两根东西虽然应该是长期处于潮湿环境下的缘故,表面严重地朽坏了,但是可以看出来原本都是长四棱锥的基本构造,大概两三毫米粗细,一拃长,木质比一般这种粗细的树枝要紧实的多,无疑是人造的物品。

“不是说什么都没有吗kuma?”

明石吐了吐舌头。

“其实也有点发现啦,只是不知道和这个事件有什么关系……姑且都记录下来了。”

她站起来拍拍身子。

“嘛,要准备出发了,我其实也已经等不及要回到文明世界去了……你就继续努力吧kuma酱……”

 

 

 

消灭了邪恶的怪物,村民们喜出望外、感激不尽,村庄从此恢复了安宁与祥和。

但事实并非如此。

尽管上天也在庆祝一般施与了难以置信的好天气,灿烂的阳光一直到四点多都不见颓势,仿佛要把几百年来积攒的阴霾在这一个下午全部燃烧殆尽,甚至黑暗的森林里都因星星点点光斑的射入而体现出活力,但是缠绕在球磨心头的不安感却有增无减。眼前这阳光下无忧无虑的世界让她感到虚幻,还不如初来时处处诡异的景象来的真实。很多事情都找到了解释:居住在悬崖上的原因,高台和绞盘的作用,喝奇怪饮料的风俗(“因为这里的水都被污染了”村长说)。但是这些解释真的让球磨的内心得到安宁了吗?

她有一种感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过去常常拯救她于水火之中。而这次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她们犯了个严重的错误。有什么东西她们没有注意到。这种感觉长久地盘亘在自己心中,球磨想去追寻它的源头,却又不得要领。她一定是疯了,被明石所说的心理暗示给压垮了。她只能承认自己没有科研人员那样的胸襟,把不安压制在心里,一心一意地期待着回去她那充满危险的常识的世界里。

多摩看着面前的鱼,迟迟没有动手。

“怎么了kuma?”

“有不好的感觉喵……”

将近黄昏的时候,多摩急匆匆地来找她,说她发现了巨型龙虾的尸体,或者不如说经过很多年月之后残留下来的庞大的外壳。想起对明石的承诺,球磨立即跟着她来到了深入内陆的树林中的一块空地。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了,至少现在没有了,因为那里松软的泥土上有拖拽的痕迹。

多摩的情况让她很是担心。她看起来恍恍惚惚的,有时反应迟钝,有时又突然做出激烈的反应,像是沉浸于某种可怕的思考中,被自己的思绪所惊吓,却又无法摆脱。知道自己不是唯一被这里的古怪气氛影响的人,球磨甚至觉得有些如释重负。另一方面来说,当地人的行为对于减轻这种不安感毫无帮助。当她们两个回到村庄里时,从路边和房屋里投射出来的几乎是不加掩饰的怀疑的目光,甚至还带着恶意。他们在那里用那种原始的语言压低声音交谈的时候,如果发现球磨从旁边走过,他们会停止谈话,用那鼓起的乌黑的眼睛注视着她。

“一定是肚子不舒服,没有胃口了kuma。”球磨安慰妹妹。

“嗯。”多摩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木质的厅堂里的气氛依然浓烈,但是那股被乌黑的眼睛注视着的感觉从未消散。她们的斜对面,村长的儿子在大快朵颐的时候被尖锐的甲壳割伤了手指,还打翻了杯子。村长大声地,严厉地咒骂了他,直接把他赶回了屋里。

“真是抱歉,打扰到客人的胃口了吧。”

村长转过来对她们两个说。他圆鼓鼓的眼睛在眼眶里呲溜一转,自以为很得意。但球磨只觉得恶心。

 

 

夜里,又是一个混乱不堪的梦境。

球磨在梦中走近了那个洞穴。她根本没有去过,也不知道那里长成什么样子,但是梦境中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而合理。她看着漆黑的洞口渐渐变大,好像那种兽型深海栖舰张大的巨口。她想离开,她不想再卷入到任何和龙虾和村庄有关的事情里去,但是另一种意志操纵着她的身体,迫使她一步步向前走去。球磨就这样踏入了这个她从未踏入过的洞穴,然后她在那里面看到了……

同样的梦境重复了许多次。当她最终看着窗外的月亮听着脑袋旁边蛀虫蠕动的声音确信自己是清醒的时候,她已不知道她究竟在梦中多少次进入那个洞穴了。每次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她还记得洞穴内骤然降低的温度,从深处吹来的呼啸着的风,洞壁上永远湿漉漉地向外渗水,探照灯照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急匆匆地避开。所有这些细节都无比清晰,但是唯独缺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她记得,当她用手指从壁上轻轻拂过时,她发现了什么。那个发现非常重要,但是她却出于本能而去抗拒这个发现。似乎正是自己的潜意识在脑海中删除了这段最关键的梦境,作为机体最后的自保手段。

但是,那究竟是什么呢?

球磨翻了个身,试图继续入睡。但是各种纷乱的思绪像雨季河流上的浮木一样,缓慢却势不可挡地闯入她的脑海。她能看到的只是浮起的树干,却无法辨认出在水下推动着它们前进的湍流,就像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一样。树干……洞穴……尸体……渔网……树干

黑夜下的海滩上,青黑色的怪物……耀眼的阳光……衣服沾着血的明石……

她努力地清空头脑,只求能够入眠,哪怕再经历一次诡异的梦境。但是无能为力。

抽搐的龙虾人……被拖走的痕迹……说话时挥舞着两只手的村长,还有他那鼓出来的眼睛……

高台……味道刺鼻的饮料……明石……黑曜石匕首

明石……

 

球磨猛地睁开眼睛。

多摩背对着她,肩部缓慢地有规律地扩张和收缩。

窗外宁静依旧,明月高悬天空。

但是在球磨眼中,世界看起来已经不一样了。

虽然不是她所希望的,但是有某种将这一切联系到一起的解答,刚刚在脑海中成型。她全身心地抗拒着这种变化,意识到这会让自己陷入到多么荒唐和险恶的世界中去,但她的意志已经不由自己所掌控了。冥冥中自有无形的手操纵着这一切,决定她和其他人的命运。

她谨慎地起身,在自己的随身物品包里摸索起来。她还记得明石对她说过的话:

“这是百分百木质的。”

“在洞穴里捡到的。”

“你也许能琢磨出什么。”

她拿出那两根木棍,放到月光下细细端详。她无法想象特遣队的那么多人竟然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东西。也许是因为答案太过简单,太过平常,看起来就像个戏弄人的玩笑。但是,这么稀松平常的事物出现在这里,却是如此的不同寻常。

她用右手换了一个姿势,把两根木棍同时夹在手上。这个简单的姿势让她完全确定了这两根木棍的身份。

毫无疑问,这分明是一双筷子。

 

“大家,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kuma?”讲到这里,球磨突然说。

“在再平常不过的生活中的某个瞬间,突然你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开始审视你和你的生活kuma,你会突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再真实kuma。因为没有证据来固定你的怀疑,你多半会抛弃这个念头,重新回到生活中去kuma。但是,如果真的发现了能够颠覆常识的世界的证据了呢kuma?想象一下你过去习以为常的现象后面隐藏着悲惨残酷的真相kuma,而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载其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你真的还能保持你自己头脑的理性,保持对这个世界的信心吗kuma?”

 

海岸边的沙丘上。

球磨在腿上铺开了偷偷带出来的卫星通讯器材。

“明石,明石,还醒着吗kuma?”

“来了来了。真是的,还没睡吗?你那里应该没有什么夜晚的娱乐活动吧?我可是累的要死。”

传来了明石的声音。

“我有问题要问你,很重要的kuma。你今天给我的那个东西,在哪里找到的kuma?”

“嗯?那个洞穴里啊?比较深入的地方,和地上龙虾活动痕迹的地方离开挺远的距离了。”

球磨默默在心中记下这一信息,尽管她不想用到。

“还有一个kuma,你查阅过这座岛过去的记载了吗?”

“啊,那个啊。”明石离开麦克风,似乎是对谁说了几句话。“叫榛名去查阅了,因为要在很多各种来源的资料里找,很花时间。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

“一找到相关的记载,马上发送给我kuma!”

“好,好,好,反正你也是这个事件的关联者。不过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急?不会是已经开始盘算着帮我搞样本了吧?”

球磨没心情和她开玩笑。

“还有最后的,最重要的问题kuma。”

“我准备好了。”

“你们在洞穴里到底发现了什么kuma?你是不是有东西瞒着我kuma?”

明石显然是受到了突然打击,沉默了。

“……球磨?怎么突然……我都跟你说,一些小发现,没什么关联……”

“有没有发现石壁上的划痕kuma?”球磨孤注一掷地问。

可以听出,明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相当于是承认了。

“球磨,你是怎么……”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球磨,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要再动这个念头了。我不要你帮我找样本了,真的!你只要安分地待在那里就好,等确认无误了就回来吧!……”

球磨没有回话。

“听着,你一定不能到那个洞里去!一定不能……”

她挂断了。

我已经身不由己了kuma。

她看着也许是自己眼中最后一轮明朗清丽的月亮,这样想到。

看来要去洞里走一趟了。

 

 

 

 

这是活生生的噩梦。

球磨进入了洞穴,在橘黄色探照灯的光芒下摸索前进。为了节省电量,她把灯光调到了最暗的一档,结果就是好比碰着一支风中摇曳的蜡烛,只能模糊地照亮一小段石壁。

一切的一切,甚至连昏暗的光照,都与梦中的场景如出一辙。当球磨在其中深入,远远地离开月光和清爽的海风之后,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这只不过是又一个梦境,刚才的谈话,她的惊人的想法,都不过是这个梦境的一部分。

又或者,她以为是现实的东西才是梦境,而刚才经历的每一个梦境都是真实的呢?

真实和虚幻的区别到底在何处?身在此山中的人类能够判断的出来吗?

球磨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考虑这些细思恐极的问题,她只是受到迷幻的疯狂的力量指引,去追寻着她坚信存在于此处的真相,去穿过一个又一个狭窄的卡口,在齐膝深的不知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腐烂的污水中跋涉而过,按照梦中的记忆通过一个又一个岔路,而完全没有考虑她要如何返回。洞穴的走向惊人地保持了大体上的水平,这在天然洞穴中是十分难得的。

按照梦境的指引,她走下一个斜坡,脚下感觉到的不是乱石嶙峋的崎岖的山体,而是十分平整的蒙了一层沙土的地面。她知道位置差不多了,从这里开始,她将失去指引,独自面对她曾无数次看过却又遗忘的真相。球磨在身边的石壁上一阵摸索,如她所愿地找到了一处不自然的凹陷。那是某种刻痕,不像是金属制作的工具的成果,而更像是某种生物制造出来的。

像是被捶打出来的……用龙虾的螯。

球磨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前方黑暗中的广阔空间,将探照灯开到了最大。

 

 

 

橘黄色灯光照亮的是一段四米多宽,两人高的走道,平直地向前绵延不知多远。地面上沉积了不知几个世纪的沙土上,密布着许多走动的痕迹。其中看起来最新鲜的,可以明显看出鞋底的花纹的,毫无疑问是明石她们的考察队留下的痕迹。而另一些足迹有着灵长类的特征,似乎是赤脚的人留下的。还有一些像用小刀在地上胡乱划出来的印记,那应该是……

球磨再把注意力移到两边的石壁上。如她所想,这里的石壁上就蕴含着秘密。

秘密是石壁上的绘画,一幅接着一幅,就像拉斯科山洞。球磨已经完全超脱于物外了,她就像明石所说的一样,像比明石过分的多的某些疯狂科学家和民俗学者一样仔细端详着这些壁画。左右两边的壁上各有不同的内容,左侧的壁上只是一些刻划出来的线条的粗糙组合,仿佛两岁幼童的涂鸦一般,与之相比克罗马农人简直是不世出的绘画大师。球磨凑近了仔细辨认,方认出来石壁上的形象是一只龙虾。

龙虾,又是龙虾。这已经足够不祥了。

球磨又转头看向右侧,这里的绘画技艺就高超许多,可以明显看出来这是一个人的形象,而且就是村庄里这些矮小,手长而细,眼球外凸的人的形象。作画者像其他原始艺术家一样使用了赭石和草木灰等天然颜料,尽管某些植物色素一定是经历岁月而褪色了,但是整幅画依然给人鲜艳而生动的印象。

球磨继续向前走去。两边的壁画都出现了变化,而且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人与龙虾的混合体,就像她前几日所见一样。继续向前走,壁画中出现了更多的人、村庄、祭坛。球磨在走道中前行着,左右两边的内容有着怪异的重复性,但又不是同步的,这让她十分疑惑。难以言喻的疯狂攫住了她的心:她竟大大方方地从最后一幅壁画处往回走,回到起始处又再度回头,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在心中思索着。

终于,她反复多次查看之后,摸清了壁画的规律:左右两边描述的其实是同一个过程,即人受到感染,发生异变,最终变成龙虾的过程。右边(从进来时站的方位看)的顺序与左边的相反,也许是由于某种神秘学上的考虑,同时右边的画一直保持了极高的水准,尤其是描述龙虾人不同的状态程度的几幅画极其逼真,不仅能激起观者胃部的反应,还能隐隐约约传达出某种情感:某种扭曲的喜悦与兴奋。

而左边的作画水准是逐渐提高的,这让她尤其不解,因为很难解释为什么按顺序后作的画会比先作的画要简陋,最后甚至退步到那种粗糙刻划的程度。除此之外,左边的内容都与右边大体重复,只是倒了一倒;此外还有祭坛和人群这些形象,它们是分离的,单独存在于左右两边的末端。球磨猜想它们只是某种装饰,并不具有内容上的意义。

她走到了走道的最末端,探照灯发现了一座尘封的祭坛,两侧的石雕又是龙虾的形象。

这下条件都已齐备了,球磨得以推断出完整的故事:

很久以前,这座岛上的原住民有着崇拜龙虾的习俗,而这里就是他们的祭祀场所。但是后来,出现了某种异变,黑暗的力量侵入了这里,降临在匍匐跪拜的人们身上。他们开始染上怪病。

一开始,人们将其视为神灵对他们的奖赏,为此而欣喜。但是随着疫病的进一步发展,他们发现并非如此。他们开始感到恐慌。左侧壁画的凌乱线条也许正是反映出作画者此时的心情。最后,幸存的人们决定彻底抛弃他们的信仰,永久地离开这处祭坛。经历过不知多少代后,虽然龙虾病还不时发生,但是这段往事已经被村民们遗忘了。

球磨做出了这样的推断,同时她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内心被不安紧紧缠绕着,但是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她在这里发现的一切无非解释了龙虾病的来龙去脉,没有更多的了。她的那些可怕的臆想果然只是臆想而已。

明石她们大概也是做出了同样的判断,所以只是把这些都记录下来之后回去慢慢研究吧?

 

 

 

“直到这时,我还有回头的机会kuma。”

人类天生的愚蠢和纯粹的运气似乎保佑了球磨,如果她能够就此满足,带着自以为是的结论回到太阳下的世界中去。可是命运已经钦定了她去发现那唯一的真相,便不会再允许她退出。即使如舰娘般强大也不过是命运手中渺小的一颗棋子,她注定要去独自承担发现并连接所有碎片的使命,并独自承受最终揭示之物带来的心灵上的冲击。

啊,无知对人类来说本应是怎样的一种馈赠啊!

 

球磨端详了一番祭坛后,本打算就这么原路回去,趁天还没亮回到屋子里不至于引起麻烦。但是她神使鬼差地最后用探照灯照了一下走道的末端。

一定是恶魔的力量附在了她身上,她居然又被一处不自然的塌陷吸引了。那是祭坛左侧的不起眼的角落,但是却明显地违反了对称的美学规则,使人顿生疑惑。球磨走到那里,发现此处不是坚固一体的石壁,而是许多碎石块堆叠而成。

石块之间的间隙很大,她关掉探照灯凑近了去看,发现其中竟隐隐透出亮光。

于是不需要犹豫了:她立刻又打开灯开始清理这里的碎石。借助舰娘超乎常人的力量,她的进展十分迅速。

 

“给我起来啊kuma!!!——”

一块足有半吨重的石块竟被她徒手从缝隙中撬了出来,手指在坚硬的硅酸盐上擦出了血痕,但她却浑然不觉。石块重重地砸落到走道的地上;同时,大量的碎石从上方滚落下来,球磨连忙向后跳开。一时间烟尘滚滚,地动山摇。

等到尘埃纷纷落地,球磨捂着口鼻走上前去:原来这竟是一个竖井般的构造。球磨钻过碎石下落而露出的通道进入其中,只见头顶是闭合的,但在其旁有一矩形的开口,外面的光线正是从那里射入。开口距离她的垂直高度约有三四米,对球磨来说是小菜一碟,只消双手双脚同时撑住井壁便可直上直下。不过十几秒时间,她已经又一次站在了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靛蓝色天幕之下。

月亮浅浅地挂在西方,说明其时已近黎明。在她脚下不远的地方就是日复一日地波涛翻滚的大海,海水拍击礁石掀起的白浪此时也可依稀看见了。海风拂过山丘,让她的身体一哆嗦:地下的温度比晚上地表的高很多。

球磨努力地回忆前几日积累的对这个岛屿地形的大致印象,结合对身后山体的观察和月亮的相对方位来判断自己的大致位置。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已经跨越了半个岛屿的距离,来到了中央山脉的另一侧;同时,她刚刚从中出来的洞口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打开探照灯进行观察。

这是一个拱门型的结构,尽管已经破败不堪,伤痕累累,但是很明显是用石砖所堆砌而成,而且大小足以让一人进出。球磨想起了此前在其他南洋社会里见到过的向井壁中插入木板组成阶梯的方法,当地人相信这种垂直的入口有助于保持地下祭祀场所的宁静和神圣性。她意识到刚刚出来的地方并不是一开始以为的通风管道,而是另一个出入口;甚至,这个才是真正的、唯一的出入口。但她还不知道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

 

寒气持续刺激着她的身体。无来由的狂热逐渐褪去,理智似乎重新开始掌控她的头脑。她开始放下疑虑转而担忧自己要如何回去。这时,她注意到通讯装置的提示灯一闪一闪。有人在她身处山中,没有信号的时候给她发送了信息。

球磨就地打开信息终端,接上卫星通讯网络,开始下载传输给她的信息。

“Kuma?”

信息显示之后,她看着屏幕,不解其意。

 

 

信息是这样写的:

 

呆在原处。不要乱动。做好警戒。

增援会尽快抵达。在那之前,保护好多摩和你自己。

明石

 

 

 

 

 

呆在原处。不要乱动。做好警戒。

增援会尽快抵达。在那之前,保护好多摩和你自己。

明石

 

 

球磨不得要领,但是信息中严肃的口吻让她不能忽视。

这时她发现了信息下方的附件。

海浪依旧持续拍击着岸边的礁石,天色开始渐渐转明。球磨一屁股坐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点开附件。

 

奥贝德·马什船长对*****岛的描述

18**年*月*日,我们从岛的西北端登陆了。我们有十三个船员,我还有大副,每个人都配备了手枪和匕首。但是好在这些东西没有起上用场。在*****岛上的经历是一场友好的访问,尽管最后我们什么也没得到。

……当地人,和其他岛屿上见过的人一样都是东南亚人种。噢,不对,“秀才”莫里森说他们肤色更浅,身材更高,是从中国或日本来的移民?好吧让他见鬼去吧,亚洲人就是亚洲人,我看不出来什么差别。他们的习俗比较奇怪,这是真的。他们用两根木棍夹着东西吃,莫里森说那玩意叫筷子,是中国和日本用的餐具。这小子,因为证明了自己人种方面的理论洋洋得意……

……他们会讲附近很多岛屿通用的语言,而且对我们这样的外来者十分友善,好吃好喝地供着。真的,单凭这点我们就没白来。另一方面,虽然图腾崇拜在未开化的族群里十分常见,但是很少见到他们这么狂热,或者说走火入魔的。他们崇拜的神灵看上去就像面目丑陋的大龙虾,他们用一种搞碎了各种各样小虫子和其他节肢类榨成汁然后再发酵得到的恐怖的绿色液体来供奉他们的龙虾,相信这能给他们带来源源不绝的海产。隐藏在山洞里的邪教祭祀场是岛上唯一不允许我们靠近的地方,但是一直有人在那里面祭拜着,日夜不停。巴恩斯说里面会传出来诡异的碰撞声,我看他是脑子撞树上了。

……话说回来,这个丑陋的大龙虾是在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这种感觉,何况到处都飘扬着那种绿色液体的酸臭味。离开这里的时候,应该没有人是心里怀着眷念的吧。

 

接下来的部分是这个马什船长的航海日志,记录了登陆和起航时的风向、海潮、水深等等,还有对登陆点附近环境的描述。

 

“那个时候,我的心中是充满疑惑的kuma。”

“因为很容易看出来,除了崇拜龙虾这一点微妙地对上了之外,这个马什船长的描述和我在岛上看到的完全风马牛不相及kuma。”

人种也好。

语言也好。

风俗习惯也好。

根本就是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类群体。

如果这篇记载确实真实地反映了一百多年前这里的情况的话,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岛屿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到底是什么,让人们改变了居住地点(根据马什船长的描述,原先的村庄就在这处地下祭祀场的出口附近),改变了语言,改变的习惯,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外貌?尤其是最后一项,怎么看都不可能在短短一百多年里实现吧?刚刚在地道里得出的结论也无法解释。

除非有大规模的人口迁移,但是这又和村长告诉她的相矛盾。

村长……

球磨眼前浮现出村长那不怀好意的圆鼓鼓的眼睛。中国人是肯定没有这样的眼睛的。

他不值得信任了。球磨可以肯定,他有什么东西在欺骗她。

但是,是什么呢?如果只是邪神崇拜引发污秽侵染这样的问题,他有什么必要隐瞒呢?

 

还有明石。她为什么发出了这样的信息?她无疑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认为这是个非常严重的事态。但是她这么做的根据在哪里呢?为什么不能连理由一起明说呢?

连篇累牍的问题一波波袭来,不知不觉中四周都亮堂了起来。已经到了迎来黎明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上天给了我最后一次启示kuma。”

 

 

 

就在球磨依然待在山坡上胡思乱想之时,太阳开始缓缓露出了海平面。霎时间整个视野洒满了金色的光辉,红色的霞光点缀了东方的天空。黑夜褪去,寒冷消散,早起的海鸟迎着朝阳起飞,海蜥蜴和乌龟缓缓爬到裸露的岩石上接收来自宇宙的热量。阳光唤醒了这座岛屿,唤醒了这个被遗忘的世界。

对于很多人来说,日出是一个涵义非常丰富的意像,以致于常有人在观看日出时不禁涌出热泪,难以抗拒地思考起了生命、宇宙、自然等等庞大无边的概念。球磨也在思考。她思考的是这个景象似曾相识。

没错,就在这同一座岛上,她见过同样的景象——但那是在她们来到的第一天,那天的黄昏。同样的金色的光芒,同样火一样燃烧的云霞。如果把时间定格在这一瞬,谁能分辨出这个火球是从东方升起还是从西方落下?仅仅是通过这幅图像来判断,谁能断定这是一定是黎明,抑或黄昏呢?

 

 

 

“也就是在这时,我发现了kuma。”

台下的听众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她们像灵柩台一样缄默地听着,尽管个个脸上都挂着“我受够了”的表情,但是她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她们已经预感到的、即将向她们揭示的惊天反转。

“如果我刚刚钻出地道就看到了这幅景象kuma,而且因为在下面太久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那kuma要怎么判断现在是黎明还是黄昏呢kuma?”

台下依旧是一片沉寂。过了似乎十分漫长的时间之后,才有人意识到这是对她们提出的一个问题。

“也……也许……”江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万年没有说过话了,“你可以等一会,看接下来太阳是升起来还是降下去。”

“正解kuma。”

球磨十分平静,平静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当你处在这一个变化的过程中时kuma,你可以很容易地通过前后的对比来确定变化的方向。但是对于‘过去’而言,这样的就做不到了kuma。如果你只能看到‘过去’发生的变化中的一个或几个瞬间kuma,但是没有任何时间上的方向箭头可供参考,这时候判断变化的方向就是纯粹的赌博了kuma。”球磨手一摊。“就好像给你一张汽车在路上的照片,你可能一厢情愿地觉得汽车在前进kuma。但是,如果它在倒退呢?”

——如果,我们所有人只是根据看到的几个片段就一厢情愿地判断了变化的方向呢?如果那辆汽车其实是倒着开的呢?

周围的温度逐渐升高,但是球磨的心却冷却到了冰点。

如果——

如果——

脑海中疯狂地检索着这几天以来所见的每一个细节,试图用来否定刚刚成形的想法。但是很不幸地,所有的一切只是更加地证实了它。不正常的外表,消失的尸体,诡异的绿色液体……

如此一来就都解释通了。

她和明石看到地道里的画时,都先入为主地判断了变化的方向是从人到龙虾,但是还有一辆汽车是倒着开的……

等一下!如果这样说的话,那那些龙虾……那舰娘们做的事……

天哪!!!

球磨不禁掩住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在那之后,我想到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kuma。我想到了多摩。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疯狂地往村庄的方向跑。最后终于在三个小时后返回了kuma。”

“村长一脸狐疑。我说我晚上睡不着出去闲逛,结果在森林里迷路了kuma,好不容易才找到回来的路kuma。我觉得他没有完全相信,但是……让他去吧kuma!我受不了他那黑乎乎的没有瞳仁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的样子了,一想到这双眼睛盯在我身上,我就止不住地恶心kuma!”

“我强忍着假装出一切正常的样子,终于见到了多摩kuma。我要带她离开这里kuma,我不能忍受在待在这个疯掉的岛上了kuma!!”

“好在他们大多数人都很放松,完全没有警惕kuma。我们抓住一个空隙溜到海边,展开舰装。踏上海面的一刹那,真的如同重获新生一般kuma,好像身后土地上的一切污秽与罪恶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但是离开海岸没多远,我们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愤怒的咆哮声。我叫多摩不要在意,专心向前行驶。但是我自己忍不住回头看了kuma。”

“海滩上黑糊糊的一片,全都是人kuma。他们已经知道我们为什么逃跑了kuma,他们都嘶嘶叫着,扭曲着的脸……挥舞着那一对……那一双手……他们……他们……好像有某种伪装被剥下了kuma,比任何时候更加丑陋,比任何时候更加不像……”球磨有些语无伦次了。她直视着后排,仿佛那一天的场景就在眼前发生,颤抖的嘴唇好一会后才吐出两个字:“ren lei。”

“来到外海之后,我们很快联系上了第二只特遣队kuma。她们装备精良,带着某种觉悟全速杀奔而来kuma。明石面色凝重,但是她拥抱我,欢迎我回来的时候,我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的kuma。”

“在此之后,任何有关那座岛屿的下场的信息都是绝密kuma,就连我也无法接触kuma。慢慢地,这件事就淡去了kuma。”

 

不知何时,教室窗外刮起了寒风,一阵一阵,连绵不绝,虽不及身,其寒入骨。

球磨挥挥手虚弱地说:“已经下课了kuma。大家赶快回去吧kuma。”

“等一下……这就结束了吗?……”岚犹豫地说。“那座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我还是不知道啊……”

球磨看向她。但是在她说话之前,萩风拉了拉她的手。

“岚,”萩风的眼睛不自然地盯着窗外,面色苍白。“如果你没听懂的话,那就这样吧……有些东西不知道比较好……”

“她说的没错kuma。”球磨说,“相信我kuma,无知是一种福气。”

 

 

萩风拉着岚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其他的舰娘也陆续起身离开了,有少数几个,比如江风,似乎有着和岚一样的感受。但是更多的舰娘像是心灵受到了沉重打击,行动起来宛如行尸走肉。风云一直捂着嘴巴,眼里噙满泪水。初风的眼神好像目光所及都是鬼魂。

聪明的孩子们kuma,球磨在心中叹息。今晚对你们来说一定是不眠之夜kuma。

 

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关于这件事,她还有最后一个经历与它有关。

 

 

那起事件过去之后两三个礼拜,她被调去处理另外一个岛屿上的漂浮物事件。

据当地人说,这里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会陆续有奇怪的东西漂到海滩上来,基本上都是某种巨大甲壳类生物的残骸,也许是存在于海底的不为人知的新物种。但是由于深海战争的原因,没有怎么受到关注。

但是这次……

你自己来看看吧。当地人说。

在前往海边的路上,球磨下载了一个月来周边海域洋流的详细变化情况,在屏幕上勾画出一条路径。她什么都没有说。

到了海边,她老远就看到一个黑黑的物体趴在海滩上。走进了才发现,那是她很熟悉的东西,一具龙虾的甲壳。

她上去用力把甲壳翻了个身,露出腹部。一个穿刺的痕迹出现在躯体中央靠上的位置。用人来比方的话,大概就是在胸口的位置。

“就这个吗kuma?”她问向导。

向导摇摇头,带着她向前继续走。

还没转过那个岬角,球磨就已经闻到了尸体腐烂的臭气,和蚊蝇的喧闹声。

岬角的那一边,全都是尸体。几百具。人的。

尽管已经在海水里泡了很久,又在热带的天气下腐烂了,但是还是可以看出人的基本特征。

东亚人种,肤色比当地人浅,身材更高。

至于他们的死因……

球磨忍着恶臭翻开一具尸体。

那上面也是她已经很熟悉了的东西。是舰娘使用的小口径枪弹的贯穿伤。

【克苏鲁系同人】KUMA姐姐讲故事:等您坐沙发呢!

发表评论

表情
还能输入210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