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同人漫画汉化区 > [氤氲之息]心声

[氤氲之息]心声

[氤氲之息]心声

写在前面:

这篇嘛……一部分灵感来源是夕立的信,没错,就是那个刀本,甘味屋也有:夕立的信

我当时在E站看完之后感慨万千,不过我思考的不是刀,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呼唤舰娘的声音,以及在这之后的衍生,为什么呼唤,为什么目的地是海洋,为什么又偏偏是某位舰娘,等等。

而另一部分灵感来源,是来自zeco老师的回复。他当时转了一个弗莱彻的色图,是一个把耳机放在胸前的色图。我当时随手打了句“听听弗莱彻的心声”,之后就没管了。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后老师居然给我点了赞。然后我觉得“心声”这个切入点也很适合之前对刀本的思考,就拿来写了。虽然一开始想着大家看了这么多刀本开心点就好,来点搞笑日常算了,但我还是没有忍住写的跌宕起伏,对不起哥特兰(我把她改二了)。

至于世界观,我觉得夕立的信里面的世界观有些地方不能逻辑自恰,于是我还是用了《引力》里面的世界观作为基础,写了这部短篇。

顺便说一句,这是我世界观三部曲第二部(在写了在写了)的番外短篇,至于第二部的《流石》,有生之年应该能看到。

E站评论:

[氤氲之息]心声

所以为什么选了哥特兰呢……当然是因为她是我的初始舰!

也希望大家在阅读完这篇拙作之后,也能从容的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去寻求一个完美的解决之道。

 

正文:

 

心声

哥特兰醒来时是早上七点,比平时一贯的起床时间晚了两个小时。她略微转动了一下灰蓝的眼睛,将目光落在床头的钟上。第二圈转动她那漂亮的瞳孔时,她的思绪、记忆、感情以及前几天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都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

 

哥特兰又一次转动了视线,她想要弄清楚晚起的原因——究竟是这个陌生的镇守府,还是那个模糊的声音?这声音像涨潮时的海水一样断断续续地冲击着她的脑海,这让她寝食难安。一开始只是一段莫名的旋律,似乎起不到什么威胁;而最近却越演越烈起来,海潮几乎变成了海啸,想要将她吞噬。

 

“哥特,这样是没用的,离开他吧,你不属于人类,回到我身边来。”

 

哥特兰转头看向门口,门是锁死的,桌边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响着,晨光把窗棂的影子拉的老长——这间客房并没有人。她皱了皱眉,神色间多了些愠怒——一开始的惊惧与好奇早就消失殆尽了。

 

“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有一场光明正大的对话。”哥特兰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四周,她有一个保持怀疑态度的猜想被证实了,这个神秘的声音在哪都能听到,不单是自己镇守府的原因,即使她换到了一个别的镇守府,也一样。

 

哥特兰沉默了几秒,周围并没有做出回应。

 

她将皱起的眉毛挑开,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嚯,你就这点能耐?”哥特兰嘴上不屑地嘲讽着,自己却是机警地望着四周:“看啊,”她又慢慢地从床上下来,即使她现在身无寸缕,但她还是把手摊开,展现给一个并不存在于这个房间的人:“我现在没有任何武器,现身吧。”

 

哥特兰这次等待钟表的指针走了一个字。直到哥特兰从微渠里爬下来,关掉维持水循环的马达,坐在椅子上让晨风吹干自己,几乎要把这幻听忘了的时候,那段声音又像迟到的友人一般,开始对她低语起来:

 

“求你了,哥特。这不该是你的宿命,你不属于镇守府。”

 

“我觉得自己怎么样完全不关你的事。”哥特兰站起来,一字一句地对着周围说到。

 

“哦,那可真伤人。”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哥特兰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男人斜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正是自己昨夜断片前不知道扔在哪的衣服,显然这套有些残破的衣服已经被洗净烘干了:“我是不是应该先敲门的?”

 

男人把衣服递给了哥特兰:“昨天把你捞上来的时候,你全身都湿透了。嗯……所以这是用烘干机烘干的,平常我喜欢用太阳,不过时间紧促,你凑合着穿。”男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在他眼里似乎衣服比哥特兰重要的多,或者是……他完全不担心哥特兰。

 

“石……提督,真的非常感谢您。”哥特兰在脑中搜索了一会,却只能想起这个陌生提督的姓。

 

“比起这个,你先转过去,”石提督似乎对哥特兰的裸体没有太大忌讳,就好像见多了一样。他像个老练的外科医生一样把哥特兰体表扫了个遍,然后又拉开床旁边的铁片,铁片后面的机械式计时器已经归零了。

 

“两个小时多一点,没有遇到外伤……”男人将衣服递给了哥特兰,自己则腾出手摸了摸下巴:“啊对了,这微渠用的怎么样?修复速度应该比正常渠位慢一点,但效果还是能保证的。”

 

“睡起来还可以,我并没有不适。”哥特兰已经穿好了内衣,正在往腿上绑腿环。她蓝灰色的头发在额前左右分别垂下两缕,在干燥后微微卷了起来。哥特兰此时虽然在和男人交谈,但她的注意力却全在等待那虚无缥缈的声音上,所以对于男人跳跃过度的思维,她并没有思考太多,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哥特兰绷着神经,等待着那个恼人的声音再度出现,好将其一举抓获,就像猎人布下陷阱,等待着猎物。

 

“就像你说的,还在等那个声音,是吗?”男人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瑞典的海军短剑,他用剑柄末端敲了敲头,随后把短剑递给了哥特兰:“那它……现在有在说话吗?”

 

哥特兰刚绑好腿环,她顺手接过短剑,想把它固定在腿环上:“现在还没有,我还在等她出现……”

 

“人类都是这样愚蠢的,哥特。你不属于他们,快回到我这边吧。”

 

哥特兰反应很快,在声音出现后,她迅速地四周转动头部,想要靠听觉的细微差别分辨出声音的远近。可这声音就像是直接钉死在她耳膜,不,钉在她脑海里一般。哥特兰在声音消失后瞪大了眼睛,那声音来的是如此迅速,离开也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让她产生了周遭环境都是错觉的失重感。她缓缓地看向提督,而提督则被他看着全身发毛。

 

“又,”男人被她这么一激,也开始神经质地四周张望:“又听见了?”

 

“又听见了。”哥特兰叹了口气,把先前扔在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开始继续套上外套。

 

“那么……这声音具体说了什么?”男人见哥特兰的反应逐渐正常了起来,他又慢慢靠向门框,恢复了之前懒洋洋的姿势。

 

“一开始只是几声脆响,后来变成一段旋律,接着是模糊不堪的低语,而就在前几天,这声音变成了一段人声,表达也开始带有信息。”哥特兰系上了自己的领带:“我看上去怎么样?系歪了吗?”

“没歪,挺正的,虽然不穿那会更正。”

 

“具体来说,”哥特兰没有理会男人的话外之意,她还沉浸在之前那声音带来的惊惧中:“那些声音无论在说什么,无论什么样的语气,也不管是什么样的语言,都重复的一个简单的概念。”

 

“是什么?”

 

“回去。”

 

“回去?这也太……模糊了。”男人又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个领带夹,还有一些鎏金的徽章,这些小物件显然是哥特兰衣服上的饰品。

 

“准确地说,应该是回归,还有……归属。”

 

“不如你尝试一下,”男人把双手略微举过头顶:“问一下,直接问一下那个声音,”他的双手从空中缓慢的往下移,他每说一句话就停顿一下,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比划什么:“直接去问,回到哪去?为什么回去?只有把问题搞清楚,我才能帮你解决。”

 

“解决什么啊?”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从男人身边传来,像是口中含了什么东西。而男人缓慢下移的双手在最低点时也刚好摸了一个金色的脑袋,也就是声音的主人,科罗拉多。

 

“这不是科罗拉多嘛,我在看哥特兰换衣服呢。”

 

“嗯?!”科罗拉多猛地瞪大了双眼:“石淼,你再说一遍?”

 

“等等,你在吃什么?”

 

“sara的三明治……等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现在归我了!”石淼很迅疾地抢到了科罗拉多手上的三明治,他仅用一只手就按住了科罗拉多的头,同时猛地咬了一大口,让那个已经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又缩了一半。他好像并不在意三明治被啃过了,反而对送上门的早餐大快朵颐起来。

 

“石淼!我真的会杀了你的!”科罗拉多被摁着头,双手却是够不到石淼的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明治变魔术一样消失在石淼手里。

 

“哦我亲爱的科罗拉多,这可是莫德提督的舰娘,要是被他发现他的舰娘在我的镇守府出事小破了,那他还不得狠狠敲我一笔?”石淼并没有被科罗拉多的话语威胁到,反而开始大力揉搓她柔顺的金发:“就算这是她自己出海搞的伤,那我也得看看修好没吧?当然我也不是谦虚,但修好每一位舰娘都是提督的职责。”

 

“来,认识一下,”石淼很聪明的把话题转移开,他转向哥特兰:“这位是科罗拉多,就是她昨天把你捞上来的,你当时好像顺着弹坑湖的水道径直冲出了入海口,可把我吓坏了。”

“啊你好,我是BIG7之一的科罗拉多,如果可以的话,请对我多一点敬畏之心。”科罗拉多扶正了之前被揉歪的帽子,她对别的镇守府来的舰娘也同样热情。

 

“我是从北欧瑞典而来的航空巡洋舰哥特兰,请多指教。科罗拉多,大七之一。我听说过你,久仰了。”

 

“哥特!你在干什么?那不过是个驱逐舰而已,你应该回到我身边来!”

 

“得了吧!既然你喜欢从外表去推断他人,那为什么又偏偏找上了我?”哥特兰杏目圆睁,她注视着科罗拉多身后的空气,仿佛那声音是从科罗拉多身后传来的一样:“难道就因为我是所谓的‘第一位出现的舰娘’?这太荒谬了!……”

 

科罗拉多一愣,她转头看向后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她又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确信听力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毕竟她还能听见哥特兰在与空气“对骂”。然后她又看向自己的提督,试图从他的眼里读出什么。而石淼则像是见多了这种场景般,他对着科罗拉多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把一根食指不动声色地抵在自己的双唇上。

 

“……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样选择,那为什么偏偏是我?哥特兰应该不止一艘才对!而且你一直在重复回去?回到哪去?镇守府?家乡?还是海——”哥特兰的输出突然停了,在她说到“海洋”这个词的时候突然就哑了火,就像卡壳的枪一样。

 

“……海洋……吗?你是这样想的吗?”哥特兰的视线从开始的坚定变得动摇了起来,她看向石淼,又把视线挪到一脸不知所云的科罗拉多上,看了一眼陌生的天花板,最后则是停在了自己的胸前。哥特兰低着头,银牙紧咬。

 

“嘿。”石淼抽了下鼻子:“比起这个‘回归’的问题,不如先一起吃顿早餐吧?刚好我也没有吃饱,我们到饭桌上再谈。”他把手搭在科罗拉多的肩上,尽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虽然科罗拉多已经察觉到他把手上的油顺势抹自己衣服上了。

 

“我……失礼了,刚才真是抱歉……我必须要回去了。”哥特兰转过身,双腿却是有些颤抖。她此时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是迫切地希望自己站在海上。她希望自己回到原先的镇守府,在那里她才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即便她清楚来到这个他人的镇守府是为了解决麻烦的。

 

我是归属于……哪个镇守府?哥特兰的思路突然变得模糊,她下意识的认为是那神秘声音的影响。

 

我是……哥特兰!对,那么我现在应该……去哪?渐渐地,哥特兰的思考重心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她对周遭事物的反应变得迟钝了起来。

 

“你哪都去不了。”石淼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哥特兰的肩膀。而哥特兰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抓住了,她机械地迈动自己的双腿,像是走在棉花上。

 

石淼茂密的胡须后,他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就哥特兰的反应来看,似乎比昨天晚上还要严重。如果对其放任不管的话,她自己能不能单独返回原先的镇守府还很难说。而哥特兰现在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据科罗拉多的报告,昨天把哥特兰捞上来的时候,她紧闭着眼,牙齿咬得当当作响。

 

石淼看向科罗拉多,而后者也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石淼想了一下,觉得之后的交流还是不能当着哥特兰的面讲。想到这里时,哥特兰行动的力度徒然变大了,他不得不两只手都按在哥特兰的肩膀上,趁着哥特兰的力量没大到让人类承受不住时,石淼连忙对着科罗拉多使眼色。

 

(“科罗拉多,帮我按住她?一会把她拉去吃早餐,我亲自开导一下她。”)

 

科罗拉多也是才反应过来,她走上前去轻轻揽着哥特兰的腰,避免力度太大伤到哥特兰。哥特兰此时还在没有目的地挣扎着,似乎她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但却忘记带上自己的躯壳。但科罗拉多此时自然是顾不上哥特兰的反应,她尽量轻柔地把哥特兰拖向石淼的提督室,把她放在一桌子的美式早餐前面。

 

“就只差最后一步了,快点摆脱他们!你根本不属于陆地,你是自由的!做出你的选择,回到我这来……”

 

“你到底是……!”哥特兰恍惚之中好像看见了一个背影,她向前方伸出手,可无论如何她的手都抬不起来,是自己的手使不上劲吗?或者是……自己在海洋深处?在那个水压大到已经让水变得粘稠的地方……

 

“选一个吧。”

 

让我做出……选择?哥特兰突然背后一寒,她左右张望着,却发现周围那海一样的景色开始碎成小块,旋转着坍塌下去。

 

“哥特,快一点,我们没有时间了!回到,我身边来!”

 

选择……我要选择什么?回……回到哪里?

 

“我相信你在之前的镇守府没得选择,可这里不一样,你可以自由的选择你所喜欢的事物。”

 

自由的……选择?我这是在……哪里?

 

“哥特?你难道还要在那个可悲的地方待着吗?来吧,快回到……”

 

“……就像你能选择早餐吃三明治还是可颂一样。纵使这里和其他镇守府差别很大……”

 

“……回到我身边,保护我……”

“……但我坚信能在这方面做的更好……”

 

“……不能在等待了,你现在就要回归到海洋!”

 

“……而无论是本镇守府,还是其他镇守府的舰娘,我都会一视同仁……”

 

“他在骗你!根本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这是一个精心编造的骗局!”

 

“……科罗拉多,你觉得她能听见吗?提高音量?我试试……”

 

“不要再听他胡说了,快点回到海里!”

“海洋才是你的归宿,你是舰娘!”

“他们觉得你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战争机器而已!”

 

“……吃你的可颂!我在和哥特兰说话呢!那么……我是不是应该重新说一遍?没用?你怎么知道没用?我还没说完呢……”

 

“没有人会在意你怎么样的!”

“不管是什么提督都是如此!”

“因为他们都是人类!”

“只有大海才能接受你!”

 

“……哟,亲自来了?你的船好像……听不进话。什么,你知道原因了?要带她回去吗?先吃个包吧,刚烤的。等等,你要干什么……”

 

“那是个陷阱!”

“你才不应该属于镇守府的人类”

“不要听他的,哥特,你应该马上回到我身边来!”

“回到海里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真的,求你……”

 

 

“给我醒醒。哥特兰,你这败类。最后还是要我亲自出手?”

 

“海里可是能包容一切的,一切!”

“不!你不能对我置之不理!你应该听我的话!”

“你应该属于大海的!别听他胡说,相信我!”

“该死的!为什么你们舰娘总是这么容易动摇!”

 

哥特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即使她之前的呼吸一直都很平稳,但她现在的样子完全就像是个溺水的人在最后一秒被救上岸一般。她咳嗽的频率很高,甚至身体都开始一阵阵地抽搐,她在试图咳出根本不存在于肺中的水,就像她试图驱散脑中那神秘的声音一样。

 

哥特兰在咳嗽中终于将无神的瞳孔拉上焦距,她略微转动了一下灰蓝的眼睛,将目光落在自己胸前——她今早才理好的衣领被人粗暴地抓着,整个人像被打包好的物品一样半悬吊在空中。第二圈转动她那漂亮的瞳孔时,她的思绪、记忆、感情以及抓着她衣领的那个男人的信息,都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

 

“莫德!你没必要这样。我也许已经找到方法了。”石淼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哥特兰的原提督,阿尔图斯克·莫德——将哥特兰像一个破布口袋一样拖在地上往外走时,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恻隐之心。

 

“你在教我做提督?”阿尔图斯克·莫德头也不回,他的声音听着很粗粝,让科罗拉多想起破旧的柴油发动机。没等科罗拉多进一步去想这是几冲程的柴油发动机时,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又接着说道:“你居然还和舰娘一起吃饭?真令我感到恶心。”

 

“能把她放下吗?尊敬的提督?”科罗拉多的声音从石淼背后传来,紧接着石淼又听到了一声金属的脆鸣,他知道这是舰装保险拉开的声音——不用回头他都知道科罗拉多已经把主炮对准了前方。

 

而阿尔图斯克·莫德完全没有理会科罗拉多,他就当是没听到对自己的生命威胁一样,他用手指着科罗拉多,眼睛看的却是石淼:“这种废物,在我镇守府里已经解体了。我们根本不需要把枪口对准人类的舰娘,就应该像对付海里那群怪物一样,一个不留。”他的手臂很瘦,但却很平稳。食指稳稳地指着科罗拉多。

 

“是炮口,不是枪口。”石淼缓缓按下阿尔图斯克·莫德瘦骨嶙峋的手臂,同时示意科罗拉多把舰装收回去:“你说你已经找到原因了,是什么?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慢慢谈?”阿尔图斯克·莫德冷笑一声,他手腕用力一转,让被提着的哥特兰翻了个个,然后用另一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住哥特兰的脸颊,把她硬生生拉到了石淼的面前:“看着她。”阿尔图斯克·莫德就像检查家畜一样,先是分开哥特兰的嘴唇,展示牙口一般给石淼看了一下;然后硬生生撑开哥特兰半睁的眼睑,那漂亮的灰蓝色眼睛在艰难地寻找着焦距。

 

“你觉得正常吗?”阿尔图斯克·莫德又盯着石淼,他的脸色比之前要稍微缓和点,不知道这是因为石淼是他多年的好友的关系,还是因为他是人类的关系。

 

“就我的经验而言……很正常,太正常了。”石淼此时牺牲了一只手的自由,他不得不把科罗拉多和阿尔图斯克·莫德分开。

 

“如果这是海里那群怪物让舰娘染上的特殊病毒,你我现在可都死了。”阿尔图斯克·莫德松开了手,哥特兰像个大件垃圾一样,就这么直直掉在了地上。

 

“那声音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舰娘应该归属于海洋之类的屁话?”阿尔图斯克·莫德冷冷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哥特兰,就像在对待一个自己及其厌恶的物品一样。

 

“是的,提督。”哥特兰脑中的声音渐渐淡了。

 

“就因为舰娘和深海能互相转化?这未免太过可笑了。”阿尔图斯克·莫德不屑地轻哼了一下:“是谁说……舰娘的归宿,是在大海上的?就算把舰娘的舰单独拆分出来,那又是谁说,舰船最终的归宿,是大海的?”

 

“也许是因为……深海栖舰住在海里?哦,等等,是深海栖舰搞的鬼?住在海里的东西才会呼唤你前往海洋……这就是‘回归’原本的意思?”石淼皱起了眉头,他倒是完全没想到这一层。显然,他之前也陷入了“舰船的归宿是海洋”这一逻辑旋涡中。

 

阿尔图斯克·莫德不置可否,他接着说道:“再退一步讲。既然身为舰娘,那么代替的应该是人类的舰船,是我们的,舰船。而人类的舰船是在哪里建造的?”

 

“旱坞……是陆地?”

 

“没错。真要按那声音的说法,回归应该回到陆地上,”阿尔图斯克·莫德敲了一下桌子,震得上面的瓶瓶罐罐哗哗作响:“回到镇守府才对。无论什么船出港,无论是海防舰驱逐舰巡洋舰战列舰还是航空母舰!这些出港的船都会做一件事情,最后都只会做一件事情。”

 

“归港。”科罗拉多眉头紧皱,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新奇的思考角度。

 

“归港。除非她们想死在外面。”阿尔图斯克·莫德终于瞟了科罗拉多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而已。

 

“那,那个声音呢?是怎么一回事?”石淼此时更好奇这神秘声音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你认为,哥特兰会是在骗我吗?也许她一开始就什么都听不到,只是为了自己的懒惰而提出一个幻想,从而让自己放个假,来到你的镇守府,进行避难?”阿尔图斯克·莫德不屑地看着刚刚从地上坐起来的哥特兰,她此时也看着自己,眼睛澄澈且明亮。

 

“我留了个心眼,并且已经抓到了那群怪物的尾巴。”阿尔图斯克·莫德把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拍在石淼面前,那是一个气压探测器。

 

“希望你不是用手抓的……等等,你拿个气压探测器出来做什么?”

 

“完善我的猜想。”阿尔图斯克·莫德的声音一贯的生硬、冷漠:“我镇守府有一个只能固定在使用的气压探测器,那个更为灵敏,这只不过是个随身带着玩的玩具而已……虽然也能测就是了。”

 

“不,不不,我不关心你拿气压探测器做什么,我更关心你想要测什么。这能测到深海栖舰行动的规律?”石淼有些着急,他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他的面前慢慢浮现。

 

“你觉得有没有这样一种声音,赫兹在二十到两万的区间外,人类听不到,舰娘却听得见?”

 

“你是说……”石淼深吸了一口气,他盯着眼前那个气压探测器,答案居然如此简单?

 

“次声波。不易衰减,不易被水和空气吸收,能绕开很多大型障碍物衍射,最重要的是……”

 

“能被舰娘听到,我们却听不到。”石淼接着话头说完,但他马上便反应过来:“这气压探测器,这屏幕,这芯片……硅!为什么它们不用硅变冲击镇守府?这不符合常理!”

 

“现在还在大型会战,我相信总攻会留在深海更需要的地方,而不是在镇守府玩这些小把戏。”阿尔图斯克·莫德见哥特兰已经站了起来,便拉开步子往外走去。他的身材高大,步子迈的又快,哥特兰反应过来时,她的提督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走了?你起码让我知道新船长什么样吧?诶!你特意过来一趟就是为了接哥特兰的?”石淼的声音很大,但阿尔图斯克·莫德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将哥特兰扔在身后走远了,好像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哥特兰一样。

 

“我现在必须走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助,石提督。”哥特兰缓过劲来,她见状慌忙地想要跟上,但却被石淼拦下了。

 

“带上这个,”石淼把一小个纸袋塞进哥特兰的怀里,那是科罗拉多包好的可颂。他腾出手尽可能快的理了一下她被抓乱的领带和前襟,同时不忘拍拍哥特兰的肩膀:“以后要是还有什么问题,记得来找我。”

哥特兰连忙应着,她小跑到走廊尽头,又回过头来对石淼喊了一句:“你和其他提督都不一样。”她又定定地看了一眼科罗拉多,随后转过身去,消失在楼梯口。

 

“不如说,就莫德这老家伙一个人怪怪的。”石淼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秘书舰,科罗拉多此刻正出神地盯着自己:“看什么哦?我对你够好的了,你还有甜甜圈吃。”

 

“还有一个问题。”科罗拉多看似不经意地调了一下舰装上的舰钟,让时针和分针都归零。

 

“什么?”

 

“刚才你们讨论的结论是,深海栖舰通过次声波的某一频率来传递信息,从而影响到舰娘,在她们脑中自动播放信息,是这样吗?”科罗拉多也抿了一口咖啡,她的颈后渗出一丝细汗,而没有大幅度动作的情况下,一位舰娘的身体素质是绝不会允许她出汗的。

 

科罗拉多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我之前和哥特兰接触的时候,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那你觉得,莫德是在骗我们?”石淼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要不……”

 

“我已经跟过了。哥特兰并没有什么事,幕后黑手也抓到了。”科罗拉多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丝袜上的沙砾,她今天并没有出击过,昨天也没有。

 

“你是什么时候……算了,没事就好。”石淼和阿尔图斯克·莫德就像是两个极端,在后者连自己的秘书舰都保持一贯的怀疑与厌恶的态度时,石淼自己却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的舰娘——即使她是刚刚才当上秘书舰的。

 

那么哥特兰她,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声音呢?科罗拉多转头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早上的太阳不知何时缩回了云后,天空阴沉沉的。

 

看来下午应该会下一场约定好的豪雨。

 

……

 

哥特兰坐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周围的墙壁成小块的伸出一道道尖刺,像是古代遗迹的陷阱。她之前也略微听过这样的密室,周围这些尖刺一样的材料叫吸声尖劈,这都是为了吸声和降噪,以确保这狭小的空间内没有回声。她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手上抓着的显示屏,那上面链接的是不远处的气压探测器,一旦又有那种特殊的频率,上面的数字就会开始跳动,并且发出警报。而显示屏上的另一个数值,显示的是当前房间内的分贝值。

 

也许,我会比这个东西更快听见那声音。哥特兰小小地嘲弄了一下自己,自从进入消声室之后,她就能不断听见自己身上属于“人”的部位不断发出声音——例如血液流动,眼球转动和刻意控制的呼吸声。

 

舰娘的心理素质比普通人类要好上不少,至少在这间消声室的前两个小时哥特兰是这样想的。在这完全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只有一个为了延长她待命时间的发声器——哥特兰可以在快要崩溃的时候选择将其开启。在忍受了开始一小时的极度安静后,她终于开启了那个发声器,这让她一度怀疑提督是将自己扔进来处刑的。但她又十分清楚提督的思路:通过控制其他噪音的变量,来监测那唯一的次声波频率。而作为唯一能听见这声音的舰娘,她哥特兰自然要待在这里,做这份不知何时会结束的工作,或酷刑。

 

就当哥特兰第三次把自己的头埋进膝盖里,将自己的秀发刻意弄乱之后,她手上那个毫无生气的塑料壳子终于亮起了红灯。随着警报声有气无力的滴滴着,那个通过特殊低频率传递的熟悉声音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脑中:

 

“哥特兰,我是莫德。事情已经解决,现在你可以滚了。”

 

而哥特兰从这死板的频率中又听出一些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其他人的求饶声,和肉体碰撞的声音——像是某人的脸狠狠挨上了一记直拳。不过这些嘈杂并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一会便硬生生停止了,像是被切断了信号一般。而屏幕上的读数又回到了初始值,另一组数字也回归到了5dB(A)的线上——这毕竟不是完全安静的房间,而哥特兰也有选择开关发声器的权利。

 

但哥特兰此刻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坚定不移地朝着消声室的门口走去,她迫切的需要离开这间消声室,就像溺水的人需要迫切地回到岸上一样。

 

而当哥特兰的手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时,某一个声音又猛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那声音一瞬而过,只留下了只言片语,似乎哥特兰并不是它的目标。但哥特兰又能准确地读出那只言片语的意思,好像是邮差准确地从一大堆包裹中寻出你需要的那个,然后稳稳当当扔在你脸上一样。

 

“孤独。”

 

“提督,是你吗?”哥特兰下意识地喊出了声,不过她又惊愣的闭上了嘴——她从没有想过声音居然能消失的如此之快,那些丰富的、轻盈的、充满信息的语句,在刚刚脱口的时候就被吸走了,仿佛这些出口的句子从未出口过一样。要不是这些语句是她自己说的,那可能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寂寞。”

 

我必须离开这里。

 

哥特兰调整了一下心态,她没有任何犹豫,拉开了消音室厚重的大门,一个大跨步就滑了出去。但她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她又接连往前小跑了几步,好像是要把她在这几个小时内失去的声音全部夺回来一样。在穿过中间缓冲的房间后,她终于来到了建筑外面,一个可以看见天空的地方。哥特兰闭上了眼睛,她贪婪地听着,她从未觉得这世界如此美好,无论是远处大型发电机的嗡鸣声,还是海水涨潮拍上岸边的潮声,甚至海风吹过镇守府后山树梢的哗哗声,此刻都被她尽数收入脑中。哥特兰闭着眼,仰着头,朝着海边张开了双手——那是声音最为细腻丰富的方向。无形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像雨水一般冲刷到哥特兰的身上,她畅快地笑了,在这一刻,她终于逃出了无声的“肖申克监狱”。

 

“空虚。”

 

哥特兰几乎是在瞬间就拉出了自己的舰装,这是一种极为简单的原始冲动,是每一位舰娘遇到危险时都会做出的第一举动。但她的眼底却都是恐惧,她茫然地让舰炮指向自己无比熟悉的四周,这里是她的镇守府,她的领地,她的归宿,她的……枷锁。

 

“冷漠。”

 

哥特兰的心噗噗跳着,不自觉地她已经往前迈了一步——向着大海的方向。她需要一个战斗的借口,即使什么都没有也好,她像是要发泄性欲一样急切地需要踏上海面,去杀光那些海里的怪物。不过她马上察觉到了不对,理性又占据了上风。哥特兰收回已经上膛的舰装,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甚至刻意把领带又拉的紧了些。

 

我到底在怕什么?哥特兰这么问自己。这次的声音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之前的声音充满了诱导,而这次的声音只是简单的词组而已……难不成,是提督那边出了什么事吗?哥特兰又变得有些焦急起来,她想去找到自己的提督,却发现自己连提督在哪都不知道。

 

“自负。”

 

自负……?哥特兰愣住了,她细细咀嚼了一遍这个词语,眼神黯淡了下去。她强迫自己转过身去,背对大海,她不能再被诱惑住了,即使这些负面情绪的词语没有任何的引导,而那些冲动是在她身上唐突出现的。

 

她现在不过是在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而已。

 

哥特兰低头往前走了几步,在脚尖踢上台阶时,她猛地发觉,自己居然又走回了消音室的门口。消音室的大门敞开着,之前被抓在哥特兰手里的显示器还扔在地上,闪着微弱的光。

 

“自卑。”

 

又出现了!哥特兰咬紧了牙,她心中已经出现了一个计划,不过实施它需要巨大的勇气。计划很简单,只要她能再重返一遍消音室,再控制一遍变量进行对比,就能知道这声音到底是什么来头了!哥特兰长长出了一口气,也许这新出现的声音也是提督所说的,深海栖舰的干扰呢?只要自己像往常一样面对就行了……只要自己再踏入那间……消音室。

 

阴沉的天终于绷不住了,先是一滴水珠掉落在哥特兰的鼻尖,随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岩川的夜雨如期而至,开始稀稀疏疏地泼向地面。雨水撞击地面各色物品的声音加入了镇守府夜幕的协奏曲,给哥特兰脑中又添上了一段摄人心魄的旋律。而这旋律是如此丰富多彩,让刚刚摆脱无声环境的哥特兰,不由得再贪婪的想要听上一会。

 

哥特兰注视着消音室的门口,耳朵却是在猛烈喘息般一刻不停地捕捉任何信息。她才刚刚回到岸上,气还没喘匀。她沉默的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自己的蓝发。哥特兰注视着那个开启的大门,就像是刚恢复的溺水者,一边贪婪地喘息着,一边站在海岸边的悬崖往下眺望一样。

 

“胆怯。”

 

正如雨水落入海面一般,哥特兰再一次跃入了那无尽的黑暗深渊中。随着大门的关闭,所有的声音来源都被切断了,甚至那个简单的发声器哥特兰也没有打开。如同滑落到海洋深处一般,那股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再次充盈着哥特兰的身边。哥特兰捧着那个显示屏,耳边却是无处不在的心脏跳动声,一下,两下,不对,声音不是由耳朵感受到的,她整个人都是一枚巨大的心脏,在这无声的深渊中,艰难地跳动着。

 

“懦……弱。”

 

哥特兰愣住了。

 

气压探测器的读数还是那个死板的数字,她担心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但历史读数也是一条直线,属于那个频率的次声波没有再出现过。哥特兰疯了一样按着显示器侧边的所有按钮,但无论是其他任何频率的检测数据,传来的都是一道道冷漠生硬的直线。这些数据强而有力地证明了她的提督已经解决了问题,刚才的声音不是深海栖舰搞的鬼。

 

“欺骗。”

哥特兰又注视着旁边的分贝读数,她这次没有错过任何细节,然而在声音出现的前后,分贝读数始终都是0dB(A),那个大大的圆圈里能映出哥特兰苍白的脸。哥特兰颤抖着手,慢慢打开了身旁的发声器。她的动作很慢,因为她知道,如果分贝读数开始变化的话,就意味着仪器并没有损坏。但事实并非哥特兰所愿,在打开开关后,分贝读数便开始剧烈的变化起来,最终停在了5dB(A)上。

 

这些声音……不是外界的?这怎么……可能?

 

哥特兰松开了手,显示屏滑落下去,砸到了编织网上,编织网下是和墙壁一样的吸声尖劈。她跪倒在消声室内,听着心跳声逐渐占据自己所有的思考空间,她就这么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滑向无声的深渊,颟顸的渊薮。

 

“等等。”

 

这声音……不像是……脑子里传来的……

 

“谎言。”

 

“该死的,没得到我许可前,你还不能死。”

 

提……督……?

 

恍惚中,哥特兰感觉自己是被人扛了起来。在短暂的几秒后,她的耳朵又充斥着各色声音,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消声室。她被人从深渊里拉起来了,现在正在快速上浮。

 

“诋……毁……”

 

“哥特兰?听见没?你还欠我一条人命。而我现在不打算让你还,能听见就赶紧从老子的肩膀上滚下来!”

 

哥特兰深深喘了口气,当她转动她那漂亮的瞳孔时,她的思绪、记忆、感情以及阿尔图斯克·莫德熟悉的声音,都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

 

又一次,她的提督把她拉出了这魔音的泥潭。

 

“该死的,你的眼泪都把我的衣服弄脏了!舰娘为什么总是容易被外界干扰?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阿尔图斯克·莫德像扛着一件行李一样扛着哥特兰,他厌恶地看着自己的肩膀,上面是一片泅开的水渍。即使上面的水渍是被雨水打湿的,但他依旧固执地认为,是哥特兰弄脏的。

 

夜雨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哥特兰的头随着阿尔图斯克·莫德的步伐而上下摇动着。她朦胧地看见自己提督衣服的袖管已经没了一半,指关节上面全是一些粗糙的划伤,手背上则是类似烧伤的腐蚀痕迹,而上面的污血早就干了。

 

“一……无……是……处。”

 

“提……督?”哥特兰试探地开口,不过她刚刚开口说话就感觉天地都开始旋转起来——阿尔图斯克·莫德把她丢在了一片草坪上。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阿尔图斯克·莫德显然是刻意为之,在知道哥特兰还能说话后,他像是解脱了一般把哥特兰扔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哥特兰在草坪上蜷起身子,任由眼泪和雨水混在她脸上。

 

“提督,您觉得我……一无是处吗?”哥特兰没感觉到疼痛,她现在被另外一种事物紧紧攥住了心脏,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你?”阿尔图斯克·莫德冷笑了一声:“就你在一开始认识我的时候,不就逼逼赖赖说什么是我的初始舰吗?怎么了?你背的人命还没还清呢?这么急着否定自己?”

 

“我……我一直都是您的……初始舰。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哥特兰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澈了不少,即使她的提督对她全都是一切挖苦重伤的言语,但这让她想起当年的那一个承诺。

 

“那就从地上爬起来!”阿尔图斯克·莫德的声音混在雷声里:“如果海里那群蠢货喜欢看舰娘AV的话,那你也大可不必起来,躺着就能把事情干成!”

 

“刚……愎……自……用……”

 

“我……不会放弃的。”哥特兰第一次没有理会那声音,她艰难地从一片泥泞里爬起来,身上的衣服全都是一片一片的污泥。

 

“在关心我死之前……你可千万……不能先死了……提,督。”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哥特兰此刻也是再也忍不住了。

 

“关心?哼,在我成事前,你会一直欠着我的。”阿尔图斯克·莫德一把打开了哥特兰伸出的手,他依旧抓着哥特兰的衣襟,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哥特兰从地上抓了起来,也没管哥特兰站没站稳,就一把松开了手。

 

“到那时,我会在她坟前亲手砍下你的头,”阿尔图斯克·莫德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一并浇向哥特兰:“这是你应得的,别忘了。”

 

“……软……弱……无……能……”

 

“我一直都记得,提督。”哥特兰的嘴角咧开,她嘲笑着,嘲笑着自己的一无是处、刚愎自用、软弱无能。她嘲笑的是自己,但同时也是那声音。而二者,并没有区别。直到这时,哥特兰才明白,那些声音、幻象、气味、动作以及神经质般延伸,全部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些声音不来自大海,也不来自陆地,更不来自任何人。它之所以没有被气压探测器探测到,是因为那声音根本不是什么次声波,也不是什么深海栖舰搞的鬼,全部的全部,都来源于哥特兰,她自己。

 

这些否定,这些怨恨,这些无助彷徨的呐喊,都是她无意识发出的心声。

 

可这些声音,又在实质上对她造成了什么阻碍呢?哥特兰抬着头看向夜空,天空阴沉沉的,不时有雨水落到她那漂亮的眼睛里。

 

“一开始,我惊惧于那段声音,所以我去寻找……”哥特兰张开了双手,但幅度并没有之前的大,她就像是等待一个拥抱一样,拮据地摊开了小臂而已:“……最后在海里迷失了方向,但大海,并不是我的归宿。”

 

哥特兰依旧微微仰着头,她柔顺的长发吸足了雨水与泥泞,额前过长的刘海紧紧贴着脸颊,她的眼睛在眼眶中滴溜溜转动着:“……那么,陆地呢?陆地也排斥了我,似乎将我造出来就该扔进海里一般……”

 

“……哥……特……兰……”

 

阿尔图斯克·莫德静静地站在雨中,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他少见地没有去干扰哥特兰,即使他脸上依旧是一幅厌恶的表情。

 

“我应该属于……海洋吗?我应该属于……陆地吗?我应该属于海陆的交界……镇守府吗?我应该属于……舰队?提督?还是妖精?或者是联合海岸线组织?”

 

“……………………”

 

哥特兰疯狂转动的灰蓝色眼睛,停住了。她的眼睛里迸发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神采与力量,哥特兰注视着远方,即使那里什么只是一片灰暗的夜空。她沉默地注视着,就好像在注视着一个她脑中的假想敌一般。哥特兰有神的瞳孔在稳定了几秒后,又开始慢慢的转动起来,相对于之前毫无目的旋转,这一次她则拥有了明确的目标。第二圈转动她那漂亮的瞳孔时,她的思绪、记忆、感情,都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

 

这一次,并没有什么声音出现。

 

“我应该属于……我自己。”

 

夜雨依旧哗啦啦下着。

 

……

 

“阿尔图斯克·莫德是个混蛋。”轻巡栖鬼躺在沙滩上,想象着自己不存在的下体在沙滩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你可少说两句吧!真是倒霉催的,你说你好死不死去惹岩川的人干什么?上次在石淼那里吃的亏还不够吗?”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在使劲拉着一个板车,板车上躺着正是轻巡栖鬼。

 

轻巡栖鬼没有说话,周围顿时又陷入了沉默中,只有单调的雨声和潮声敲打着这片偏僻的沙滩。板车在黑白两色的沙滩上分出一道深黄的痕迹,朝向是大海。

 

“不过话说回来,”似乎是为了打破这片宁静,拉车的人又开了口:“莫德,那个混蛋,他只不过是要你在沿海待着,说是什么要转移自己秘书舰的注意力,让她以为声音是你发出来的……那你为什么又一定要去用次声波去骚扰那个叫哥特兰的舰娘呢?”

 

“我……”为了给自己组织语言和思考的时间,轻巡栖鬼习惯性地笑了一下:“……说出来你可不要笑我。”

 

“平常都是你笑我比较多吧?”

 

“我一直……都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最开始只是几声脆响,后来变成一段旋律,接着是模糊不堪的低语……现在则是一直持续的语句,带有明确信息的那种。”

 

“这种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

 

“在我两认识之前,很长……时间了。”轻巡栖鬼感觉身体一轻,她已经被拉到海上,板车带着她在海上慢悠悠浮着,但岸边的潮汐却把她不断推向沙滩。

 

“在那个狗日的混蛋找到我,要求我吸引哥特兰的注意后,我就有了主意。我把我的脑中的声音经过翻译,用次声波传给了哥特兰……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假戏真做。”轻巡栖鬼揉了揉自己的脸,那上面刚刚才挨过一记直拳。

 

“那么这些声音,表达了什么?”

 

“那声音反反复复只传递出一个信息,”轻巡栖鬼在又一次被推向岸边的时候翻身下了水,雨水在她头上激起一道道涟漪,她的眼睛在水下透出丝丝蓝光:“它们每天都呼唤我,让我回到——陆地上。”

 

“那你有没有尝试……”

 

“我都尝试过了。”轻巡栖鬼粗暴的打断了对话:“什么办法我都尝试过了,在更深的海中待着,去一个没有任何生物的海域,甚至刺破过自己的耳膜,然后我发现……”她把手指从耳朵转到胸口,点了点自己:“那声音不是用耳朵听的,是用心听的。”

 

“用……心?”

“是啊。这些像是我思考一样的声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甚至在和我主观的想法作对,但它确确实实无法消除,除非你听信它的指引。不过下场嘛……”轻巡栖鬼讲到这的时候停了一下,她在牙缝里抠出一点点水银,转头就吐在了海里:“我绝不会再听这声音的诱惑了,绝不。即使它再和我对话,我也不会理它的。什么?你不信?你凭什么不信?你再骂?敢不敢出来和我比划比划?”

 

轻巡栖鬼闭着眼睛,熟练地和脑中那声音叫骂起来。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孤独过了头,精神出了点问题,甚至会幻想出一个声音来陪伴自己——虽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可声音已经出现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顺其自然吧。在飞速的脏话思考中,她腾出一丝丝思考空间这么想到。

 

毕竟世界上,没有人能回避自己的心声。

[氤氲之息]心声:等您坐沙发呢!

发表评论

表情
还能输入210个字